退休后的生活

　　在插队或大学毕业时，觉得退休遥远，到退休有好多事要做。

　　转眼，到了退休，而且也没做成什么事。职场上平平，爱好上有的小成有的尚未成，养育后代稍可安慰，整个过程，不算完全放任，但多少有点虚掷。

　　工作过的单位，没有很强的归属感。本质上，工作是维持生命的成本，为衣食住行而付的时间和精力。有归属感的倒是小时的古镇、苏北老家、插队、大学时期，那是人生的起始和砥砺，是生命扎根的地方。阅读、朋友交往、天伦之乐，一些充满人情温暖的生命片段，所历大自然壮丽河山，都在记忆中，而且常感到生命的光辉和充实。相反，为物质所作的付出、费时最多的工作过程，在记忆中已然淡去。能记住的，也是一些学生和同事。

　　曾经工作过的一个场所在地下二层。有一位女性老外曾惊奇地问这房间怎么没有窗。空调不能自己调节，夏天要比外面低十摄氏度以上，冷如冰窖，外面骄阳，这里要裹军大衣，冬天温湿闷热如桑拿房，常年新风不足，来的是循环风，新的建筑，没几年地板就朽腐而换了一次。就是在这里，感到了阳光和自然空气的宝贵。也就是在这里，只开台灯，在房间一角一小片暖人的黄色灯光下，特别安宁，阅读容易沉浸，书中上下古今，身在市中心地下的一处，有洞中方一日的感觉。有一年卜运势，得明夷卦，明夷，就是光明在地下，心一沉。不过那段时间，朋友来的特别多，可能是生命旺盛之时，容易招引朋友，男的和女的。那时，虽在地下，氛围有点像自书挂墙的条幅“风乎舞雩”，也像有时卜得的大畜。常怀念那间呆过几年的房间，在那里有我不少快乐。“应物有方，居难则易”，只要此心光明，环境对人的影响会小些。

　　临退休整理物品，看着旧信，许多熟识的人已不在人世，而且，意识到错失了一些可深入的人际交往，一阵难过惆怅。这是生命中无可挽回的损失，就是现在意识到，也无法弥补，此时已非彼时，灿烂的花，往往开在向春的枝条而不是老干。

　　人生不能重来，也不需要重来。生命有许多节点，退休只是其中一个。

作者： 卞建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