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村里流水线上的“梵高”

推荐人: 来源: 时间: 2017-07-23 16:32 阅读:

       我见过许多村口的标志,无非是在一块巨石上刻着“某某村”红色大字。然而在深圳,我却见到一个村口,左侧是一尊断臂维纳斯洁白的雕像,而右侧的雕塑粗看像一尊大炮,细细一瞧,哦,那是一个手持画笔的青铜雕塑,画笔像炮筒一般直指蓝天。从这两个雕塑之间走进去,便是名闻遐迩的大芬油画村。我去深圳出席文博会,那里是分会场,得以细细走访这奇特的村落。

  大芬村原本是客家人聚居的普通小村,到处是老土屋、铁皮棚、芦苇丛、臭水沟,人称“深圳的西伯利亚”。村民大约三百来人,种田为生,跟艺术毫不沾边。然而如今出现在我眼前的大芬村,却是一座小城,一幢幢三四层以至八九层的楼房拥立在一起,楼间一条条弄堂里摆满五颜六色、大大小小的油画。这里的油画店铺多达800家,画师、画工、画商近万人!正因为这样,大芬村也就改名为大芬油画村。

  一个平常不过的小村,怎么会跃变为油画村?给大芬村带来“艺术细胞”的,是香港画商黄江。他在香港做“行画”生意。所谓“行画”,就是大批复制名画。“行画”生意兴隆,是因为外国人喜欢在家里挂油画,而且四季更新:春夏挂绿意盎然的风景画,秋日换上金色的田野画,冬日则挂皑皑雪景画。名画价格昂贵,不是普通家庭挂得起的,所以名画的复制品市场就时兴起来。扫描复制当然便捷,但是没有油画的质感。所以大批复制油画名作,必须开设油画工厂,雇佣一大批画工复制油画名作。香港人工贵,厂房的租金也贵。于是黄江看中跟香港一箭之隔的深圳大芬村,在1989年租下了大芬村的民房作为油画工厂厂房,采用流水线生产名画复制品。从此,油画工厂在大芬村扎根。

  在大芬油画村,我见到用电脑在画布上喷绘出名作的轮廓线,然后一位位画工在规定的部位填充油画颜料,经过许多位画工的填充之后,一幅逼真的名作油画复制品便诞生了。大批酷似原作的梵高的《向日葵》、达·芬奇《蒙娜丽莎》的复制品,从大芬油画村运往世界各地,订单也就雪片般飞来。这里的油画工厂越来越多,画工也越来越多,复制技术也越来越高。

  我弄明白了画工与画师的区别。画工就是绘画工人。他们往往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,原本没有绘画基本功,经过几个月的培训之后,掌握了填充油彩的技术,成为流水线上的 “梵高”。画工只会摹仿,无法独立创作一幅精美的油画作品。画师则不同,来自中央美院、广州美院、四川美院科班出身的毕业生,是创造性的绘画人才,能够按照画商的意图创作迎合时尚的油画原作,让画工成批生产。画师的工资远高于画工,但是在大芬油画村画师如凤毛麟角。我见到像模像样的大芬美术馆,高大敞亮的展厅里,陈列着一幅幅大芬油画村画师的原创画作。据告,也有几位流水线上的“梵高”,悟性高,经过几年的努力,居然从画工转换为画师,创作了不错的作品。

  我在大芬油画村漫步,发觉在那里有不成文的规定:凡是复制的名作,随你拍照;凡是原创作品,则不许摄影,生怕被复制、摹仿。我也见到诸多与油画复制产业相配套的商店,比如画框店、画笔店、油彩店、裱画店、美术书店等等,还有各种各样的绘画训练班。除了油画之外,这里也有出售国画、水彩画、书法作品、雕刻、陶艺品的商铺。一切的一切,无不围绕着一个中心——画。

  在大芬油画村,我见到梦露、李小龙的肖像画,见到水城威尼斯、上海外滩的风景画,见到日军投降、解放上海的历史画卷,见到牡丹、芍药、玫瑰、月季的盛开美图,更多的是苍翠恬静的森林、白浪翻卷的海滩、千里冰封的北国、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自然美景,满足不同文化层次、不同审美观的文化追求。如今,内销订单也纷至沓来,随着全国各地一幢幢新楼崛起,家家户户追求美感,也都挂起了复制的名画。

  从大芬油画村归来,在深圳的酒店、餐馆的墙上,总是看到一幅幅色彩缤纷的油画。我猜想,大抵都来自大芬油画村那些“梵高”们笔下。

 

作者:叶永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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